北岛的《午夜之门》展现给我的是一个群像——一个个动态的发生着的故事,在这个海外中国文化圈中的生态。在孟悦的卷首语中,她将《午夜之门》和费里尼的电影剧本《大路》进行比较,寻找到了那种“流浪”和“流浪者”的灵魂。“与旅游或漫游不同,‘流浪’是人之间的离弃、被离弃乃至自我离弃造成的”,孟悦认为,《午夜之门》是“流浪这些流浪者,流浪者找流浪者,流浪者认流浪者”的故事。北岛其人本身,就在这个星球上流浪,与各式各样的人相遇分离,在此过程中将每个人描摹下来。这种描摹的过程本身不止是一种写作,也是一种对他人、对自我的认知的过程,“离弃”感的汇聚中反而成为了一种潜在的归属感和自我“流浪者”的身份的认同感。
之前浏览过北岛的《时间的玫瑰》,对其文字翻译的雕琢把握颇有印象。而本书则更多了对作者本人的形象和故事的熟谙。作为一个“诗人,业余的”,也作为一个有着公众身份的作家和一个女儿的爸爸,他的生态和他周围人的生态是有其独特的。孟悦将本书归至“不惜以当代繁华世界为舞台的心灵流浪者、“荒人”、流民、新底层为情感主体的创作,和许多以其他方式介入当代生活痛痒的创作一道,成为走到后现代人狭小的心灵之外,寻找家园、寻找亲友、寻找生命和自由的先行者”。当然此话可能略过一些,作者难能可贵之处在于能够真正通过心与心之间的对话和平实却有力的文笔将普通人心中的“流浪”情怀给挖掘出来,与之产生共鸣。而这种沟通时的了无障碍,和赤诚,和深入,正是现代社会的流于表面浮光掠影般的浅层交流所丧失的。
《辑一》中按照几个地点分述了纽约、巴黎、布拉格、加沙和戴维斯的人事风物。这种“自由放牧”所带来的裨益真是作者认为“旅游正在成为一场人类灾难”的原因。草草的走一遭“如同戏法,它把假的变成真的,历史变成现实,游客变成居民,白昼变成黑夜,哭变成笑,或者刚好相反”。而文化生态本身便被扭曲忽视了。《午夜之门》一文中提到了一个中国小伙子,哈佛社会学毕业,印度做过义工,然后来到加沙这个与战争为邻的地方实习,这种“脱离主流文化走出物质生活的边界”的行为我自惭形秽。每个人都生活在一个相对封闭的世界观里,大多数人的生活是不值得被记录的,他们被埋没在社会中,不对其余的生命有任何的影响。而真正能脱开主流价值观束缚的有着一颗博爱的心和向危险、未知和痛苦迈去的双脚的人才值得尊敬和骄傲。
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因为北岛笔下的描述让正在准备申请的自己产生一种陌生的好奇和亲近。一个小伙因为北岛而报考这里,可还没等学生到老师已被解雇。他对北岛说,他要建一座城把艺术家都养起来。当然八成是一个玩笑,这个满脑子乌托邦梦想的小鬼的肖像却如此充满活力。而自己这样的宅居于实验室面对厚厚几叠论文的理工科学生来说,这种对未来的浪漫幻想又是否还会存在,又是否还有一批充满魅力的导师值得我们去为自己的梦想追随。
《辑一》的最后一句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用以概括此书和北岛的心情亦再好不过。人与人相知,便是寻找相互之间的契合点,以解答自己所不能解答的问题,告诉自己不寂寞,和给予自己一个人走下去的勇气与决心。然后我想起曾经在学校和一心理辅导老师闲聊,她说起她也颇乐意去了解不同人的生活,但是我从她的眼中没有看见那种强烈的光,没有了这种灵性的光辉各种闲聊都停留在了市井妇女的东拉西扯那些乏味无聊的事务中去了。
晚上回到寝室,在门口所拍。之前那只白猫正踮着脚双爪扒在垃圾桶边缘使劲的探头寻找着。忽然的有一种同为生命,生活皆不易的同感。和它一样,我也只是群像中的一员,也许也是一个挣扎着放牧心灵的流浪者吧。